第262节

终于，在时间、空间感被模糊了之后。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，他终于见到了不一样的事物。
  那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、穿着古典巫袍的高大男子，面具上眼睛的位置有两枚蓝色的兽瞳散发莹莹幽光。
  那张狐狸面具，与入口处的狐狸雕像是一样的。
  “以病弱之躯，攀行千级阶梯，吾可见汝赤诚之心。继续前进吧，千年樱下，有你思念之人。但切记，从幻影之中寻到真实，你肉眼所见之人，未必是你内心所思之人。明了自己的内心，方能勘破幻影。”
  话音刚落，狐狸面具男的身形向后飘移，直到消失。
  严渊脚步未停，却斟酌起了对方的话语是什么意思。
  “呼~呼~”
  突然，耳畔响起了微风拂过的声音。
  冬季的风蕴含着透骨的寒意，却让严渊精神大振。
  出口的位置就在眼前，笼罩着一束白光，无法看得真切……但他可以感受到，洛十方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位置。
  不顾身体愈发剧烈的疼痛，找到洛十方的决心压过了一切，他冲出了出口！
  然后，严渊的表情骤然凝固。
  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樱花林，只是距离樱花盛开还有几个月的时间，这会儿樱花树上干秃秃一片，间或飘摇着几片要落不落的黄叶，显得无比凄清。
  樱花林下，站着排排列列头戴上半脸狐狸面具，穿着兜裆布的男子。
  这些强健骁勇却只围住了关键位置的男子聚在一起，让现场洋溢着蓬勃的阳刚之气，就连附近的空气都变得躁动了起来。
  严渊目光一凝，他突然发现，这些狐狸面具的男子总有一个地方会与洛十方相似，肤色、身高、气质、体格等等……
  “难道是洛十方在刚才就被召唤回来了？”他觉得不无可能。
  刚才那个狐狸面具男已经提醒过了他，要从幻影之中选出真实，也就是说这一百人中，有一个人可能是洛十方。
  于是，严渊的目光顿时凌厉了起来。
  即便这么多体格健壮的男子聚在一起，形成了一场视觉上的饕餮盛宴，不知会有多少人会把持不住。
  但严渊完全没有欣赏这些男子的心情，而是遵循着记忆中洛十方的模样，一点点进行对比。
  那挑剔的态度，比老佛爷还要老佛爷，极尽霸道总裁之势。
  “这个肤色太白了。”
  “肌肉线条不够流畅……”
  “洛十方的心口没有痣。”
  “这个肌肉过于饱满了。”
  “身高不够，退下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一个，十个，二十个，九十九个……
  人与人之间的确是不同的，从最明显的身高、肤色上的差异，到更加难以观察出来的肌肉的力量感、结实度、身材的线条，乃至于痣的位置，都不会相同。
  严渊每排除一个，那个人都会变成一只娇小的狐狸，遁入樱花林中，消失不见。
  最终，当严渊的面前只剩下一个外形上与洛十方差不离十的人。
  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。
  戴着面具的男子嘴角一弯，扬起一抹略微邪魅的笑容……
  严渊：“你也不是，退下。”
  “嘭”的一声，男子的脚下升起一束烟雾，那个男子变作一只狐狸，叽叽喳喳地抛开了。
  严渊呼出一口气，道：“这一百人中，没有洛十方！”
  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刹那，只见四周寒风大作，有皑皑白雪飘落。
  在他不远处的千年樱下，空间泛起一丝波澜，就见洛十方的身影缓缓地浮现。
  没错了，不再是那些低劣到他能够一眼识破的仿造品。
  那就是洛十方！
  严渊呼吸有些不稳，匆忙向前走去。
  洛十方的身上还带着一些凝固的伤口，有雪花垂落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上，打量着四周的景象，表情有些茫然，显然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
  他环顾四周，看到了严渊后，面上扬起一抹喜意。
  “严先生，这里是哪里？”
  严渊道：“这里是伏见稻荷大社。”
  “是严先生你找到我的吗？等等，你怎么受伤了……”洛十方的喜意骤然僵硬，转变成了焦急，胳膊一揽，便将严渊揽在了自己的怀中，“你的伤好重，为什么会这样？”
  严渊将洛十方不在时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。
  “西园寺家族、鬼龙院家族，真是过分！”洛十方的眼中充斥着怒火，“严先生，你交给我处理，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！要让他们再也不敢仗势欺人！”
  直到此时，严渊才终于安下心来。
  没错，这就是洛十方。
  会为了他的受伤而愤怒，正直又温柔的人！
  放下心后，严渊只觉吊着自己的力气突然消失，身子一软，向前仰去。
  洛十方见状，将人抱在怀里，几乎是要嵌入自己身体里一样。
  “严先生，谢谢你救了我，我有话想要对严先生说。”
  严渊将下巴垂在洛十方的肩膀上，闭眸享受这份温柔，只觉自己要沉沦其中。
  谁能抗拒心爱之人的怀抱呢？
  洛十方的语气中，压抑着深深的自责，同样还蕴藏了其他的深刻情感。
  “先前我的确懵懂无知，可是，现在我明白了自己的这份感情。严先生，多亏你救了我，我明白了。我决定，答应严先生你的表白。”
  严渊先是不可思议，紧接着，就连青白的脸，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红晕，内心的喜悦犹如喷发的火山，几乎要燃尽他的理智。
  ——洛十方答应了他的告白！
  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！
  严渊整个人都有些颤抖。
  就在他正要用力地回抱住对方时，他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。
  在狂喜过后，紧接着，一股更加强烈的失落感如同海啸般涌来，将一切摧毁殆尽。
  严渊推开了洛十方的拥抱，自嘲地摇了摇头。
  “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，但是，那不过是我卑鄙的想法罢了……我并不打算用所谓的恩情让洛十方跟我交往，我想让真正的他回来，就算是他没有喜欢我，以后有了别的喜欢的人，也没有关系。”
  洛十方着急地解释道：“严先生，你怎么会这么想？我的确是喜欢你的……”
  “谢谢，你跟他真的很像，但你不是他，你是我内心中的他的再现。”
  严渊坚定地给予拒绝。
  当话音落定的时候，拥抱着严渊的洛十方化作一缕青烟，消失不见。
  严渊捂住了脸，释然地哼笑了一声。
  以他对洛十方的了解，他救了对方是一回事，而对方喜欢他想要跟他交往，又是另一回事。
  他这次倘若找回了对方，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会升温，但若是洛十方真的喜欢他的话，会主动将这几个字说出来，而非带上“严先生救了我”的名义。
  他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个卑鄙的想法，可是，那只是一个想法而已，他并不希望用它来实现自己的恋情。
  原来，这才是真正的考验。
  突然，以千年樱为首，周遭所有的樱花树一齐绽放。
  飘摇的粉红色花瓣落入地面，美不胜收，让这个空间化作了人界与妖魔界连接的桥梁。
  ……
  此时的洛十方在消灭、击退了一群妖魔后，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伤。
  他从卦象得知，出口在他来到妖魔界不久就已经被关闭，因为时间短暂，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信号。
  于是，洛十方便被困在了这里。
  不过他并没有放弃，而是依据占卦，开始在这一片混乱不堪、妖魔横行的世界中寻找生机。
  他已经是伪四级的强者，在恶魔化的状态下，寻常妖魔都不会是他的对手。
  但是有些妖魔的能力非常奇特。
  在实力境界相同的情况下，洛十方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下风。
  他遇上的妖魔，名为“心魔”。
  心魔是最低等的魔，依托于宿主而存，是宿主内心的缺陷与障碍，一旦宿主死亡，因宿主而生的心魔也会湮灭，对外人而言往往不会造成伤害。
  但是这只变异心魔不同。
  洛十方不知道它是如何在离开了宿主后留存下来的，但它具有引发幻境的力量。
  这些幻境直指他内心深处的想法，让他即便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伪造的场景，却也不可避免地被挑起了强烈的情感。
  他看到自己没能回去，严渊放下对自己怀抱的情感后，与别的女性结婚，组成了一个幸福家庭的画面。
  金童玉女，黑色的西装与雪白的婚纱，教堂铃声……乃至于婚后孩子出世的那一声啼哭，这一切的一切，都太过真实。
  而洛十方的黑白照片，被严渊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，几乎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，严渊都会在照片旁停留一分钟。
  可以看出，严渊是在以一个好兄弟的身份，对他进行悼念。
  明明作为好兄弟，洛十方看到这一幕，应该要报以祝福的……毕竟自己即便不存在于世，也没有影响到对方获得幸福，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？
  可是，他的心里却好似有无数根刀子扎一样疼痛。
  心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，蛊惑的力量犹如波浪般迭荡开来，让洛十方一点点打开了心防。